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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棍特工》甘冒天下之大不韙


台灣韓劇DVD專賣店 / 2009-11-02
 

全天下再也沒有第二個導演膽敢用這種近乎褻瀆的嘲諷、帶著滿臉掩飾不住的竊笑,來拍攝一部像《惡棍特工》般的二戰電影

要拍一部二戰電影,你很難不去談納粹的高壓統治,在毒氣室與鐵牢中喪生的六百萬條性命,以及屈服於納粹鐵腕下時而卑微、時而發光的人性面貌。

昆汀塔倫提諾可不吃這一套。他絲毫不打算循規蹈矩地按表操課,毫不留情地拆解了本應濃得化不開的國仇家恨──就如同美國特工大兵掌中那把鋒利開山刀一般手起刀落,漂漂亮亮毫不費勁地割下了納粹的頭皮──昆汀塔倫提諾不提種族屠殺的道德良知、不問侵略戰火的是非對錯,戰爭電影裡所有莊嚴的悲痛的、所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天搶地的民族怨仇,在他舉重若輕的巧手挪移之下全都肢解得一乾二淨,長篇大論的公理正義於此全都化作一團煙硝、飛濺瓦礫與震耳欲聾的連環槍聲。

在這部耗費十年光陰才終於大筆一揮而寫就的畢生大作中,昆汀塔倫提諾成功地將一場兵禍連綿多年、版圖擴及全歐洲的世界大戰,具體而微地簡化成納粹佔領法國期間三方人馬各懷鬼胎的角力對戰,一方是高高在上、耀武揚威的納粹統治軍,一方是神出鬼沒、殺人於無形的美英特工,另一方則是慘遭黨衛軍追捕傾軋、有苦難言的法國猶太居民。

藉由「追捕者(統治者)─暗殺者─反抗者」這般在黑幫片或西部片中極為常見的三角勢力架構,昆汀塔倫提諾得以拉低了戰爭片的規模層級,抽離了其間的嚴肅成份,只在滿地屍體與血污之中殘留最荒謬不堪、最曲折離奇的戲劇精華,以他最擅長的黑色喜劇式暴力美學,把一場生靈塗炭的歷史悲劇給輕描淡寫地拐了個彎,化成槍子兒滿天飛、爾虞我詐的火線槍戰,將戰爭片、西部片、黑幫片等多種八竿子打不著一塊的迥異電影類型全都大火融冶於一爐。

仔細一瞧,《惡棍特工》中的諸多場景其實都依稀帶有昆汀塔倫提諾前作的影子,法國小酒館中的三方對峙,便與《黑色追緝令》片尾的餐館搶劫案極為相似;而一幫美國特工們拷問受俘德國軍人的場景,不也正像極了《黑色追緝令》片頭山謬傑克遜與約翰屈伏塔上門興師問罪的那一派盛氣凌人?

血海深仇、嚴刑拷打、伏擊暗殺、情欲愛慕、內奸臥底、喬裝潛入、黑吃黑、倒戈相向;如果把這些情節搬到禁酒時期的芝加哥,毫無疑問地就成了一部大秤分金大碗喝酒的黑幫電影:如果舞台改到了南北內戰後的墨西哥邊境小鎮,頓時又化身為煙硝瀰漫的義大利通心粉西部片;而在《惡棍特工》中,同樣的劇情元素換到納粹佔領之下的法國上演,竟能就此搖身一變為戰爭電影,昆汀塔倫提諾又從中穿針引線地將劇中條理章法羅織得天衣無縫,絲毫不見破綻,橫看豎看都算得上是部不折不扣的二戰電影。

光是在電影配樂上,昆汀塔倫提諾便大量選用了以義大利配樂大師顏尼歐莫里柯奈(Ennio Morricone)為首所創作的多部義大利通心粉西部片的經典主題旋律,古典吉他的琮琤弦音撥弄在耳際間不時撩動來去,向義大利通心粉西部片的致敬意味極其濃厚。顯然光是在三池崇史的《日式牛仔一品鍋》Sukiyaki Western Django中跑跑龍套還無法讓昆汀塔倫提諾過足戲癮,非得要自己親自動手拍一部以戰爭為外衣的西部電影才能真正如願以償。

緊湊的劇情節奏向來非昆汀塔倫提諾之長,他的作品中鮮少出現快速的場景轉移與劇情推動;取而代之地,他總是將全身精力花費在細心經營每一個單獨場景,一鳴驚人的處女作《霸道橫行》中全片有大半場景都只在一座廢屋中上演,卻能活靈活現地將一樁從未在觀眾眼前現身的搶案描繪得煞有其事,足見昆汀塔倫提諾對單一固定場景的調度能力實是出神入化,而他的招牌特色來到了《惡棍特工》中益發顯得淋漓盡致。

不論是開場戲兩人端坐在農舍中的言詞交鋒,或是雙方人馬在法國地下室小酒館中狹路相逢,又或者是猶太裔法籍女主角在咖啡館中兩場暗潮洶湧的茶會,昆汀塔倫提諾在這些單一場景上都花了極大篇幅去耐心處理,有時雖然冗長得稍嫌氣悶不耐,相對的卻放手讓眾家演員們有極大空間去自由揮灑,尤其是歐陸演員們表現得最為不俗。

片中由奧地利演員克里斯多福沃茲(Christopher Waltz)所飾演,能口操四國流利語言、人稱「猶太獵人」的德軍蘭達上校則是「昆汀式放任作風」下的最大受惠者。片中從頭到尾他幾乎不動一刀一槍,有時甚至顯得平易近人,絲毫不帶高壓鐵腕色彩,在那親切微笑底下卻暗潮洶湧,詞鋒中處處踩到敵手痛腳,豐富多變的肢體語言更平添一種正邪難辨的滑稽式喜劇魅力,因收放自如的演出而摘下了本屆坎城影展的影帝殊榮。

再加上《國家寶藏》德國天后黛安克魯格渾然天成、談笑風生的明星風采,《偽鈔風暴》德國男星安格斯戴爾(August Diehl)不怒自威的銳利眼神,昆汀塔倫提諾著重單一固定場景的拍攝風格正好賦予了片中一群戲底深厚的歐陸演員最好發揮的表演舞台,讓他們擁有足夠空間去細心一釘一鑿地雕琢出角色的五官輪廓,讓角色各自獨特的面貌得以立體成形。

造福了眾家演員之同時,恐怕導演本身才是在拍攝現場旁玩得最不亦樂乎的人──昆汀塔倫提諾拍起戲來不像多數導演一樣待在後方緊盯著小螢幕不放,而是向來站在攝影機旁的第一線近距離,目不轉睛地直接觀賞演員表演──甚至《惡棍特工》在拍攝法國小酒館的場景時,有幾次還因為導演在一旁笑得太開懷而不得不NG重來。

昆汀塔倫提諾也毫不忌諱地大膽顛覆了戰爭電影中正反雙方的傳統角色定位。向來在二戰電影中被塑造成正義英雄的美國大兵,在本片中則化身為大字不識得幾個、嗜血粗鄙的野蠻人,不僅動用各種殘酷私刑並引以為樂,在納粹軍人屍體上割取血淋淋的頭皮充作戰利品不說,還一邊談笑風生、一邊在僥倖逃過一死的納粹生還者額間劃下難以癒合的十字印記。

多行不義的納粹軍官反倒在片中顯得一派溫文儒雅、知情達禮,不論是被戲稱為猶太獵人的黨衛軍軍官,即使生命垂危亦拒絕洩露友軍情報的納粹軍官,或是被奉為民族英雄、以一擋百的神準狙擊手,不僅應對進退中均操之以禮,談吐舉止間亦是博學多聞,不輕易動用軍階或頭銜壓人,在乍看起來友善熱情的態度中反而讓人益發不寒而慄。

然而若脫去了那一身筆挺的軍服,片中角色或陰鷙內斂、或血氣方剛、或老謀深算,其實他們一個個都是江湖氣息極重的草莽漢子,活脫脫便像是從昆汀塔倫提諾的《霸道橫行》或《黑色追緝令》裡走出來的黑幫人物,在昆汀巧手指引之下就此時空大搬移,將錯就錯地充當二戰軍人了起來。

尤其他竟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膽敢拿近代歷史上最慘絕人寰的屠殺悲劇開刀,變本加厲地還之以更加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殘酷景象,爆破、火攻、槍戰、勒斃等各種殺戮手法層出不窮,以歷史悲劇為容器、以血腥為佐料,昆汀塔倫提諾竟能視史實如無物,在指東打西、嬉笑怒罵間烹調出截然不同的黑色喜劇戲謔風味。

片中異想天開的情節乍看起來或似粗鄙俚俗,其中隱而不現、玩弄電影類型的嫻熟語彙實則玄奧精巧,昆汀塔倫提諾還依然有本事在轟隆槍聲中逗得觀眾忍不住捧腹大笑,那份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影像功力著實已臻化境。

別看片中槍子滿天飛、血流成河,昆汀塔倫提諾骨子裡的本意絕非為濺血而濺血,追求的不是視覺上的血腥快感,而是一種刻意反其道而行的顛覆與嘲諷;令人拍案叫絕的不是槍戰或血腥的過程,而是躲在槍戰跟血腥背後,那一派不懷好意的竊笑。